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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水货大学”女生血泪自述:我为什么做二奶
2009-11-27 18:42:33.0
【新闻背景】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2008年社会蓝皮书介绍:由于高校持续扩招,我国大学毕业生人数逐年大幅增长,2003年至2007年的大学毕业生,分别为212万人、280万人、338万人、410万人、497万人。而2008年,预计超过550万人。其中,教育部2007年公布的民办普通高校有295所,独立学院有306所,总计在校人数高达近200万人。面对就业严峻和扩招带来毕业生人数大增的双重挑战,高校毕业生的压力前所未有。截至2007年10月底,尚有190万人没有找到工作。而独立学院和民办高校的毕业生,因为社会歧视,其文凭“含金量”遭受质疑,其就业难度首当其冲。
然而,有很多家长脑海中依然残留着旧观念,认为孩子只要上了大学,就业肯定比没读大学要强很多。为此,他们不惜砸锅卖铁把考分不高的孩子送进一些教学质量差、管理混乱、教育设施低劣、学费却高得离谱的民办大学和独立学院。而这些“水货大学”的学生毕业后却很难找到好工作,只能在父母美好的幻想和残酷的现实夹缝中,艰难地生存……
本文主人公就是南京一所“水货大学”的毕业生。贫寒的父母怀着巨大的希望,花了近10万元血汗钱,供她读完了大学。可是,毕业后的她求职屡屡受挫,由于不忍戳破家人的厚望这个美丽的肥皂泡,她最终选择了一条回报家人的“捷径”——做大款二奶。在向本刊特约记者倾诉了自己的遭遇后,她迷茫而又痛楚地说:“我不想堕落,可像我这样的‘水货大学’毕业生,花父母那么多钱读了个大学,毕业后却找不到工作,不做二奶,拿什么才能还得上那份沉重的亲情呢?……”
下面是她的自述——
全家齐心,把我供进了一个“水货大学”
1985年,我出生在江苏省建湖县宝塔镇的一个贫困农家。父母一心想把我和哥哥送进大学,可随着哥哥和我先后考进县城的重点高中,家里的经济状况越发窘迫起来。因为不忍心让父母四处借钱,2000年9月初,刚刚升入高三的哥哥办了退学手续,到深圳打工去了。
背负着全家的期望,我拼命学习。然而,由于精神压力太大,2003年7月高考,我发挥失常,落榜了。
我收拾好行李,准备去深圳投靠哥哥打工。父亲让我复读,可我坚决不愿再拖累家人了,坚持要去打工。2003年8月16日,母亲背着我去了我在县城的母校,准备为我办理复读手续。回来时,她兴奋地对我说:“有希望了!”原来,母亲碰到了南京××职业技术学院在学校做招生宣传。他们说,以我的分数完全可以被录取。我看了看母亲带回来的招生简章,那是一所民办大学,简章上用极具诱惑力的语言描述了就读该校的大好前景:可以专升本;可以拿到国家承认的文凭;可优先分配到知名企业……
我不由得动了心。可是,我看到,招生简章注明每年学费1.5万元,住宿费1500元,且不包括书本费和生活费!这样算下来,读完3年大学,恐怕要花掉近10万元钱哪!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!这些年,家里为了供我和哥哥读书,住的房子还是父母结婚时建的两间低矮的瓦房,在全村数我们家的房子最破旧最寒酸。可是父母却毫不在乎,他们常骄傲地对邻居说:“我家里的房子虽然最差,可我家的女儿读书最争气,等供她读完大学后,我们家会盖最好的房子!”
当时,家里只有不到4000元的积蓄。母亲把这些钱全部取出来,又卖了家里的两头猪,最后向亲戚全借了个遍,这才凑齐了我第一年的1.5万元的学费。
到大学报到的那天,我便后悔了:教学楼和宿舍都十分简陋,根本没有招生简章上吹得那么好……开学后,我渐渐发现,学校的管理十分混乱。一个学期下来,每门课程几乎都要换两三个代课老师,给我们上课的几乎都是别的大学的研究生。因为没有固定的班导师,学生逃课成了家常便饭。开学不久,就有许多新生纷纷要求退学,其中一个名叫杨绍新的新生,由于不能要回全额学费,还起诉了校方,打起了官司,轰动一时……
和同学们一聊,我发现他们和我一样,都是带着对大学的美好想象被骗进来的。为了面子,为了不让家人伤心,我们还是硬着头皮在学校里待了下去。班上不少女生耐不住寂寞,纷纷谈起了恋爱,有些恋人干脆在校外租房同居了。女生们在宿舍谈论最多的不是学习,而是怎样化妆和穿衣打扮。
我和她们谈不来,在寝室里,我只有小琴一个好朋友——她和我一样,也是一个贫寒农家砸锅卖铁供出来的“大学生”。有段时间,一个大三的师姐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我们寝室玩,炫耀她最近买了哪些名牌化妆品,在哪个大酒店吃了西餐。小琴偷偷告诉我:“这个师姐说,反正找不到好工作,还不如早作打算。她最近傍上了一个大款,那个男人经常开车来接她出去过夜……”见我不齿的样子,小琴又担忧地说:“其实她说的也有点道理,咱们这种‘水货大学生’,毕业以后能找到好工作吗?听说,现在正规大学毕业生求职都很难。”我听了,很是心惊……
大一那年寒假,我惊讶地发现父亲的腿瘸了!原来,我进大学后,父亲为了给我挣学费,到县城一家木材厂做搬运工。一次,他在抬木桩时,左腿被木桩砸得血肉模糊。工友们把他送到医院,可害怕花钱的父亲只做了简单的包扎,就执意回家。结果,他的腿瘸了……
见父母如此辛苦,我多想把大学里的实情告诉他们,我所就读的那所“水货大学”根本不可能给我好前程,我真的不想读下去了。可父亲却兴致勃勃地鼓励我说:“你还记得咱们村的肖军吧?他是咱村的第一个大学生,从医科大学毕业,现在已经是咱们县中医院的院长了,还把全家人都安排到县城生活。你只要好好学习,以后不会比他们差!”我听得直想哭,爸爸,你哪里知道,今非昔比呀!现在正规大学的毕业生都难找工作,何况女儿读的是一个“水货大学”呢!
每年交学费的时候,都是我最痛苦的时候。父亲的腿瘸了,不能做重体力活。而哥哥的工资只够我的生活费。大二开学时,父母几乎借遍了所有的亲戚邻居,却也只凑了8000元钱。父亲无奈地说:“小芸,你看能不能求一下学校领导,不够的学费缓几个月再交?”看着苍老的父亲自责的眼神,我的心像针扎一样痛。我哭着说:“我不读书了,我去打工……”母亲立刻喝斥道:“不许说没出息的话!”
在父母的坚持下,我回校找校领导求情,最终签了一份一年内还清剩余7000元欠款的合同。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,我开始找兼职。我和室友小琴一起上街发传单、卖玫瑰花,赚一点生活费,一起感叹生活的艰难和对未来的迷茫。有好几次,我俩说到家里欠的债,都禁不住抱头痛哭……
大二下学期结束后,我的心又揪紧了。这一年的7000元学费欠款该还了,新的学年又要交1.5万元学费,这笔巨款从哪里来?8月底的一天早上,父亲郑重宣布:“我想好了,把家里的房子和宅基地卖掉吧!”我一下呆住了!母亲流着泪说:“只能这样了。好在你只有一年就毕业了,等你找到好工作,再给我们建新房吧!”
父母不顾我的反对,很快以2万元的价钱将两间房子和宅基地卖了。此后,父母住进了叔叔家的一间小棚子,这间棚子本来是叔叔家以前养牛用的,现在不养牛了,就闲置了下来。我那拖着一条瘸腿的父亲和常年被严重的风湿病折磨的母亲,为了供我读大学,竟住进了牛棚!每念及此,我就伤心不已。我想,如果我毕业后找不到一份好工作,哪还有脸面对他们!
2006年夏天,我终于毕业了,拿到了一纸专科文凭。之后,我便迫不及待地找工作,想帮家里还债。
其实早在2005年底,学校的毕业生们就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求职、到处碰壁。而我也在南京的各个人才市场和招聘会之间来回奔波,但几乎所有的招聘人员一听说我是民办大学毕业的就直摇头……
那段时间,小琴成了我的精神支柱。我俩一起跑招聘会,彼此鼓励。6月初的一天,小琴沮丧地告诉我,她想去应聘一家小超市的收银员,她说:“父母借了好多钱给我交学费,那些债主听说我毕业了,天天上门逼债。我妈妈急病了,却连看病的钱都没有……”我着急地说:“你家花了这么多钱供你读书,你去做超市收银员,怎么向父母交代啊!”小琴哇地哭了起来,说:“我们还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?”
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。小琴很快去那家超市上班了,留下我在各个人才市场和招聘会孤军奋战。时间一天天过去,眼看就要到离校的最后期限了,我不得不把要求放到最低——只要有一个单位要我,不管做什么,我都去!终于,有一家广告公司录用我做业务员,每个月固定工资600元,半年后按业绩提成。在离校期限的最后一天,我搬出了学生宿舍,和小琴一起在公司附近以150元的月租合租了一间最简陋的屋子。从此,我每天都在南京各个区到处拉业务,公司不负责出车费;每个月的水费、电费和电话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……为了省钱,我几乎每顿饭都只吃一碗最便宜的面条或稀饭;我没有钱买新衣服,外出跑业务时还穿着学生时代的旧衣裳,因此常常不得不忍受客户鄙夷的眼神……
对于过惯了苦日子的我来说,这些都不可怕;最可怕的是我不知如何面对家人的询问。每次打电话回家,母亲都会热切地询问我的工作状况,我只得一味搪塞说工作还不错,月薪有两千元。母亲听了,欣慰地说:“你出息了,我和你爸也总算熬出头了。”……
沉重的亲情,让我选择了堕落
那段日子,在超市做收银员的小琴也过得很艰难。她和我一样,不忍心让家人失望,一直竭力隐瞒着自己的情况。有一天晚上,小琴突然有些神秘地告诉我,她认识了一个做建材生意的中年老板,那人对她很好,经常请她吃饭,还送她礼物。我提醒她,那个老板可能对她有“阴谋”。小琴听了,笑得很勉强。
没过多久,小琴真做了那个老板的二奶!小琴从宿舍搬走的那晚,她抱着我一个劲地哭,边哭边说:“咱们真不该上这种‘水货大学’,花了那么多钱,连工作也找不到!这个老板对我很好,我跟他生活几年,弄一笔钱来回报父母,只当是还亲情债吧!”看着小琴,再想到自己家的情况,我不禁心如刀割……
就在这时,沈伟走进了我的生活。沈伟是我所在的广告公司的副总,那天晚上,我独自在办公室加班,沈伟路过时,见我神情沮丧,便问道:“怎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?”我回答说有些不舒服。他的语气缓和了些,说:“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。”我连忙点头。他又说:“你吃过没有?要不一起吃饭吧!”
沈伟带我去了一家餐厅,一边吃,一边询问我的情况。也许是因为憋得太久,我将自己的苦恼统统说了出来。沈伟看我眼里闪烁的泪光,安慰我说:“以后有困难就来找我,我一定帮忙!”那顿饭后,沈伟常常问我是否需要帮忙,而出于自尊,我从未向他提过任何要求。
2007年9月底,母亲打来电话,说在外打工两年没回家的哥哥回来了,让我趁国庆期间回去,一家团聚一下。10月1日中午,我带着刚发的600元工资回到了家里。见我回来,一家人都很高兴。我将那600元钱全部给了母亲。吃完饭后,哥哥高兴地拉着我说:“你是咱家的大学生,爸妈和我没有白供你。”“大学生”,这3个字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,疼得我几乎要落泪了。哥哥,我该怎么 诉你,我这个“大学生”根本找不到好工作,你们辛苦供我读的大学根本没有用啊!
10月7日晚上,我刚回到南京,沈伟就打来电话,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玩。烦躁不安的我正好想散散心,便随他去了。他将我带到一个酒吧,在喧闹的摇滚乐中,我大口大口地喝酒,眼泪也大颗大颗地往下掉。渐渐地,我的头越来越晕,终于失去了意识……
醒来的时候,我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一张大床上。我一惊,模模糊糊地想起,我喝醉以后,沈伟带我到宾馆开了房间……这时,沈伟打来了电话,轻描淡写地说:“你枕头下有3000元钱,你先寄回家去吧!”
我的心像被鞭子抽了一下,一股寒意很快蔓延开来。我以为自己会大声责骂他,可我没有。我一声不吭地挂掉电话,从枕头下拿出那一叠钱,突然泪如雨下:家里人都以为我出息了,挣大钱了;可是谁能想到,我挣的第一笔大钱,竟是“卖身”得来的!……我麻木地穿好衣服,去邮局寄钱。将钱汇出以后,我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几天后,我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。她很兴奋地告诉我,那3000元汇款在老家引起了轰动,大家都羡慕她养了一个争气的女儿。母亲还说,她准备和父亲一起到南京来看看我。
我一听就慌了。父母一来,谎言肯定都要被揭穿了!要是父母知道了真相,他们还不要伤心死!我想了一整夜,最后决定向沈伟求助。我想找他借一笔钱,租一间像样的房子,等父母走了,我再住回原来的地方。沈伟爽快地答应帮我。第二天,他就在远离公司的西康路上帮我租了一套60平方米的单身公寓,还带有全套家具家电。沈伟告诉我,他已经帮我付了半年的租金。我说用不了那么长时间,他却理直气壮地说:“我有时候也会过来住的。”
我明白了他的意思,心里恨恨地想: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?……那天晚上,沈伟没有走。他对我说:“你把工作辞了吧!一个月六七百元,能管什么用?”我想也是,跟他有了这样的关系,公司肯定是呆不下去了。
第二天早上,沈伟离开的时候,又给我留下了2000元钱,让我给父母买东西。那天下午,我去公司办了辞职手续。一个星期后,父母来到了南京。他们对我的住处十分满意,母亲甚至说,以后农闲时,就来这里陪我住几个月。我听了头皮发麻,却不敢吱声。
父母在这里住了半个月。在那半个月里,我每天一早就出去,假装上班,其实是在找工作。那段时间,郁闷的我时常约小琴出来见面。因为有着相似的经历,我们“惺惺相惜”,无话不谈。从她那里,我了解到更多大学同学毕业后的经历——同寝室的周绮娜做了两个月的化妆品推销后,因为嫌收入太低,去酒吧做了陪酒小姐;工商管理专业的刘敏毕业后找不到工作,回老家“啃老”去了;隔壁寝室的何丽菁去一家小公司应聘文秘,结果成了公司老板的“小蜜”……说到这些,我俩都悲愤不已:这个“水货大学”真是害死人啊!小琴还告诉我,她的父母也经常来陪她小住。为了对父母隐瞒真实情况,我俩常常互相打掩护……
一个周末,我准备带父母去南京著名的夫子庙、中山陵和雨花台等景点逛逛,从没出过远门的父母兴奋不已,提前几天就嘱咐我借一个相机,给他们多拍几张照片,带回家做个纪念。谁知,那天早上我们刚出门,沈伟就打来电话,让我马上去陪他。我说我有事走不开,他竟在电话里大吼道:“你别忘了你住的谁的房子,花的谁的钱!我谈生意忙了几天,现在要放松一下,你要么立刻出来,要么滚回你老家去!”我一下子蒙了,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。母亲见我脸色苍白,问我怎么了,我不敢说实话,只好谎称公司要加班。父亲忙对我说:“那快去上班吧,要珍惜工作啊!要是把工作丢了,咱家的债就没法还了!”就在几分钟前,我还冲动地想搬出沈伟的房子,跟他一刀两断,可父亲的话又令我退缩了——我离不开沈伟,否则,我编造的所有谎言都会败露,到时候,家人该如何承受这个残酷的现实?告别父母后,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……
父母回家后,沈伟仍然时常来我这里过夜。每隔十天半个月,他都会给我一些钱,有时是500,有时是1000。拿到钱以后,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寄回家。渐渐地,我发现自己对他越来越顺从,越来越像一个“称职”的二奶。我知道,自己害怕的不是失去他,而是失去他所提供给我的一切;如果没有他的经济支持,我该如何向家人维持幸福的假象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