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卉一(新浪网友) 欢迎网友投稿 征集文章插图
从小到大,听了不少的故事。既是听来的,也就如耳边风,震动一下鼓膜,这耳进,那耳出,不留什么痕迹。有些排版设计师,讲究采用精彩图片,那叫视觉冲击。可见,视觉也有其独到之处。
而亲眼看到,亲耳听到,亲身经历的事情它振憾和冲击的一定不单是耳鼓和视网膜,而是人的心灵了。因而在我三十几年的人生历程中,记忆最深的还是那些亲历的事情,虽然大体上也还没能左右我现今的生活,但多少年来竟不能忘,象画在眼皮上的画,一闭上眼就能看见。
梅子的眼睛就是这样的一幅画。从忧虑到凄婉再到迷惘,最后变成呆滞,我眼见着她的眼眸一层层变过来,自己却始终象一个局外人一样,走进她的心里却又走出来,只留下手足无措的痛和没有女主角的初恋。
又是好几年没她的消息了,不知她和她那可怜的不知亲爹是谁的孩子可还好?
当我再闭上眼睛时,总有这么一丝不安,一丝渴盼,不安着我对她的风中承诺,渴盼且惊惧着得到她的消息,内疚和痛苦紧紧地攫取灵魂使其不住战栗。虽然我只是她悲剧里的一个普通人物,并不是创造这悲剧的原凶。
而这悲剧事件其实也带给我一场苦涩的且找不到女主角的恋爱。
梅子是我少年时代的朋友。她的不幸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的。
梅子的母亲先天性聋哑且重病缠身,父亲是个有腿疾的矮个子。在这样凑和着搭就的家里,没有一点欢声笑语。事实上梅子的妈妈除了“啊哇呀哇”外是不可能发出其它声音的。那么在梅子出生之前,梅子爸总不至于一个人成天家憨笑傻乐吧。
人就算有权力选择其它一切,可就是有一样,他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。因而三十几年前,梅子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,她是长女,身下有一个弟弟叫小勇。
六、七岁的孩子,是不分男女整天疯玩在一块的,无忧无虑。在我们小时候物质文明还明显欠缺的年代,能在大自然里无所顾及地奔跑,笑闹,已经是很好的娱乐。每天要等母亲叫到了吃饭、睡觉才肯走进家门。
不过能这样放得开的是我们——梅子的邻居,不包括梅子在内。梅子是有忧虑的,她要忧虑她母亲的病,忧虑她父亲微薄的工资怎样支配才能让全家无断顿之忧。梅子也是有顾及的,就算玩得再开心,也不能忽视象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的弟弟。
所以童年时的梅子是早熟的,目光中常常有一些空旷不着边际的东西,且带着浓浓的阴郁与不安。
现在想来,梅子那时就象一只折断翅膀的小鸟吧,飞也飞不起来,想有一个温暖的鸟巢可以遮风挡雨,却不能够。
遗憾的是,那时的我也还小,并不能懂人间疾苦。只有妈妈望着梅子姐弟俩时,常常叹一口气,也常常把家里的吃食拿给他们。
后来,上了小学,因为我的稳重大方,爽朗直率且喜欢仗义助人、抱打不平,渐渐地竟和梅子成了好朋友,无话不谈。
梅子很信任我,她给我讲她妈的病,她爸的工作和她们家的生活。
从她嘴里我知道梅子妈妈是个苦命的女人,因为聋哑,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亲生父亲抛弃。孤儿寡母度日如年,凄苦的日子使梅子外婆早逝,是姨妈拉扯梅子妈长大。但狠心的姨父并不喜欢她,脏活累活都让她干,还常常打她——但不骂她,因为骂了等于白骂,梅子妈听不见。最后,年幼的梅子妈积劳成疾,落下一身病,直到有人提亲,姨父就收了人家彩礼,把梅子妈嫁给矮个有腿疾的梅子爸。
再说梅子爸,一家修理厂的车工。以他的身体状况,单位能收留就不错了,加上工厂效益不好,那薪水自然就少得可怜。
可梅子爸在老实的外表下,藏着的是一颗火热的不甘人下的心。他不愿意一辈子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,却无力改变现状。整天面对梅子妈这个无声世界的女人,弦断有谁听?无奈的生活让他感到切齿之痛。长时间的压抑落魄的结果是梅子爸的自暴自弃,他常常会把微薄的工资挤出一部分买烟买酒来招待麻坛老友。
和梅子成为朋友后,我去过几次她家。
梅子的妈妈虽然是无声世界的人,但对我很热情,虽然我那时也只是一个小毛孩子,她仍旧忙着端茶倒水,或者偶尔拿出一小捧留了好多天以至于有些反潮的瓜子儿给我吃。她看我的眼神很是亲切,等忙乎完了,就拍拍梅子的肩“呜啊”两声示意我和梅子好好玩,或是好好唠嗑。
我想,这就是她对梅子的一颗心吧,她对我好,是因为我是梅子的朋友。作为母亲有许多东西是她迫切想要给予女儿但却没办法做到的,她是希望她不能带给梅子的那些由我来弥补吧!她肯定很想让梅子有一段健康快乐的童年,而不似她的过去。
梅子的父亲对我的态度却和她母亲形成鲜明对比。我去时,他要么不在家,要么在家不是喝得酩酊大醉,就是在“万里长城”的烟雾缭绕中,杀红双眼,败倒麻场。他对我少言寡语,甚至从没正眼看过。
客观地说,十几岁的孩子已经能用眼睛看懂一部分生活了,因而在同情梅子和她母亲的同时,我也对在理想与现实间矛盾挣扎的梅子父亲心生恐惧,并掺杂一丝厌恶的情绪。渐渐大起来后,就很少去她家了,大多是梅子来我家,和我一起写作业或说些校内校外无关紧要的话儿。
梅子的成绩没我好,我明白那不是因为她脑子笨,是因为她那个家,让她有太多太多的分心。她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,她的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从小学到初中,梅子一直是我很要好的朋友,因为除了她这个红颜知己外,我还有很多铁哥们。而在梅子眼中则不同,我是被她当作最要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来对待的,她从不在人前提她的家庭,对所有人封闭心扉,只有对我是个例外。
那个年代的人,单纯而朴实。虽然我和梅子男女有别,但在大人们和我们自己眼里都觉着我俩很像兄妹,其实我们同岁。我对梅子只有关心与帮助的成份,除此而外作为邻居,我还觉着对她的关爱庇护是我份内的事,义不容辞。
中考结束,我顺利升入市重点高中,是班上仅考上的几个男生之一。而梅子落榜了。
成绩公布那天,梅子哭了,在我怀里哭得很伤心。第一次和她这样“亲密”接触,不免有些慌乱,但因为梅子从没在我面前这么无助,这么委屈过,我也就很快振作起来,重新投入到我们纯洁的友谊中充当一个兄长的角色,拍她的肩膀,安慰着她。
那一次梅子哭了很久。后来,她又擦干了泪,她说早点找个工作也好,她爸她妈活得太累了,将来她要供弟弟上高中,上大学。末了,又问我,将来我若考上大学,走得远远的,还会记得她梅子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