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乡村，与各位网友共享心情故事(8)

葬心 发表于 2008-9-28 22:23

黄姐黄姐家就在我们斜对门，四列三间的木房已经修了很多年了，两扇朝门靠在一边，而让我们村里最忌讳的那高高的门槛也缺了个口儿。
黄姐有个太祖奶奶是当时的夫人，又守了贞洁，土官老儿给了个手谕，所以在当地门槛要比其他家的高一尺。
黄姐大我三岁，我上初中时，她就上了高中。在我印象中，黄姐的胆儿很大，小时候我们男娃撒尿，其他女娃都蒙着眼睛躲在一边，只有黄姐像看希奇一样睁着眼睛瞄来瞄去。有时被大人看到，免不得被数落一顿，隔壁伯娘就曾当面说她不懂规矩。
黄姐长得乖，三村五寨没有女娃能比上，用隔壁幺哥那张臭嘴说是该高的地方高，该细的地方细。
还记得我上初二的一个暑假，有天晚上，我和隔壁幺哥去对门沟里洗澡，一时贪玩，回来晚了，经过黄姐家门时听到屋里有哭声，便悄悄的躲到屋后山头上偷听。
“死妹崽，我是上辈子做了么子孽哟，要在你身上现！”
我们一听是黄老汉在骂，黄姐在哭。
“你这短命的，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，现在好，丢人丢大了，看你怎么见人！”
是黄姐妈的声音。
“哭，哭个屁，我真想一棒打死你？”
黄姐爸爸声音刚落，只听碰的一声，黄姐声音又大了些。
“她爹，打也没有用，现在是看要把娃儿囊个处理掉！”
“处理，怎么处理，她丢的人她自己去处理！”
……
山里风大，我们没穿外衣，实在撑不住，忙溜回了家。第二天，我再没有看到黄姐出门。
不久，我又回到了学校，慢慢的就把这事给淡忘了。
那年冬天天色好，十五还没有过，我们就开始上坡栽洋芋，我背了一天灰， 下午跟妈回来帮忙弄饭，刚下山坡就听到有人吵架。
“你凭么子说是我的牛吃的。”是伯娘。
“我亲眼看到的！”是黄姐她妈。
“你亲眼看到的，我还亲眼看到我牛没有吃呢。”伯娘横起来不得了，我妈本来和伯娘划不来，便笑着绕开了。我却不懂事，在一边看着热闹。
“我看到的人多，却没有看到过你这样不要脸的婆娘。”黄姐她妈见伯娘发横，便骂了起来。
“你不是婆娘，你还是母狗！”伯娘发挥了他撒泼的天性，语言更是丑陋不堪。
“你不就是四川来的“过婚嫂”，有什么了不起，母狗，你才是母狗。”黄姐她妈也不甘示弱，对骂开来。
伯娘在四川结过婚，乡里把结过婚的女人叫“过婚嫂”。
“我是“过婚嫂”，你还是“飘杉”，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。”
我们这里把母牛叫杉牛，只生雌崽不生熊崽的母牛叫“飘杉”，黄姐家就两个姐妹，没有男娃，所以伯娘便将这话给抬了出来。
两个女人都狠抓对方的痛处，骂得口水直冒。
“我就了不起，我门槛都比你屋高。”黄姐她妈又把老底子捞了出来。大凡在村里吵架，黄姐家老老小小总是喜欢抬出那块高人一尺的贞洁门槛出来，这招也总奏效，很多人听到这话声音就弱了起来，毕竟整个老巴寨就她家有这高门槛。
“你神气个屁，你还以为你门槛比别人高呀！你姑娘早就把你门槛砍了！”伯娘这次却丝毫不示弱，声音还提高了八度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，你说什么？”黄姐她妈声音开始打结。
“什么什么，你姑娘偷人，还包了野种，还敢说门槛高，高个铲铲。”
“你……”我看到黄姐她妈嘴张了几张，一头便倒了下去，伯娘也慌了，左右晃了半天才看到我，忙喊：“三娃子，快去喊黄老汉。”
我忙点头向黄家跑去，边跑心里边嘀咕，这事肯定是幺哥回去给伯娘翻的嘴。
黄姐她妈回家就病倒了。第三天，好久不见的黄姐回来了，她穿着一身淡黄色裙子，耳朵上还挂着金圈圈。半年不见，黄姐妖艳了许多，在身边还带着个穿西装大概有四十来岁的男人。
好奇的我又喊上多嘴的幺哥偷偷看热闹。
黄姐和那男的提着大包小包的进去没有多久就被赶了出来，打包小包也从黑麻麻的窗子上飞了出来，满地都是。黄姐无奈的摸着眼泪，那男的拉着黄姐的手，边走边低声骂着。
黄姐前脚刚出门，黄老汉就提着柴刀出来，在那高高的门槛上一阵猛砍……
后来见到黄姐是四年后，我高中毕业去省城念大学，中途做汽车碰上的。她在中途上车，我开始还没有反映过来，当时她穿这一件粉红的T恤，脸上多了些许沧桑，头发散拉着，遮着半边脸。她看了我一眼，就坐在了前排窗边。车开了整个上午，她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的县城工作，夏天的夜很沉闷，我便开车去滨江路兜风。
绕过红衣阁时，看到粉红色的灯光，这种暧昧的地方我虽然不屑去注意，但还是多看了一眼。就在我斜过眼那一刹那，看见门开处一张熟悉的脸——是黄姐。
灯光不亮，但黄姐的脸清晰可见。她坐在对着门的沙发上，翘着二郎腿，手里拿着双鞋垫，有气无力的扎着……
我下意识的刹住车，可不知怎么的，眼睛里黄姐的脸却越来越模糊，倒是她那双扎鞋垫的手却越来越清晰。

二00六年六月二十八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