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乡村，与各位网友共享心情故事(2)

葬心 发表于 2008-9-24 14:42

秀秀秀秀和我是邻居，我们住在偏远的大山下的一条小河边，河水两岸总是生长着一种被我们叫做苍马（其实是一种柳树）的大树，弯弯扭扭的长着，年复一年，绿了又黄，黄了又绿，大人们骂我们不成才的时候也总是无奈的摇摇头说：你们呀，就像河边的苍马。
秀秀和我家都很穷，两三间不大的破木房，有一间还盖着山上割来的草和剥的大杉树皮。大人们勤劳的奔着，早出晚归的在山上贫瘠的石窖土（窖读告，意思是大石头很多的土地）里流着汗。
秀秀比我小一岁，很多时候，大人们上坡种地去了，秀秀都是交给我带着在河边去采猪草和挖野蒜薹。秀秀也习惯了和我在一起，很多时候，村里的小伙伴都把她当成我的媳妇开玩笑。秀秀并不反对，总是红着脸说：我就是他媳妇，你们怎么着。
后来我们又进了同一所离我们很远的小学，她比我低一届，在同一条山路上，我总拉着她的小手翻过两三座山岭，直到上了离学校不远的马路，我们的手才放开。这样过了五年，那时候我最幸福的总是吃午饭的时候，秀秀总是把带的油盐饭中那个煎鸡蛋给我，我每次推辞时她总说：我不爱吃！
后来我考上了县一所重点初中，三年后我又考上了市一所重点高中，秀秀却考上了家乡小镇的初中，后来上了其他县一所中专。
一混就过了高考，为了节约车费，我有两年没有回家了，这次回家感觉到特别的高兴。回到家吃过晚饭准备去找秀秀，妈妈就是不让。爸爸告诉我，我去读书不久，因为我们家盖房子，最后买瓦差十元钱，妈妈找秀秀家借，秀秀妈怕我们还不起，就是不借，两家闹了不愉快就不来往了。但晚上，我还是悄悄的溜到了河边的大苍马树下，希望能等到秀秀。
很远我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，是秀秀，她正烦躁的捡着石头扔进河里。
“秀秀！”我忙跑过去。她回头见是我，一把拉着我手，高兴的跳了起来，红着脸低头说道：“君哥，我老早就想来找你，可是妈妈不让。”
“我知道！”我说。
“对了，你高考考得怎么样？”秀秀忙问道。
“考得还可以，但是又怎么样呢，家里日子不好，恐怕考上了，也很难读下去的。”我无奈的摇了摇头。
“一定要读下去！”秀秀拉着我手在河边坐了下来。“等我毕业了，我挣钱来送你读书。”
“这恐怕不好吧！”
“那有什么不好的，你读出来了，我就有希望了。”秀秀温柔的看着我，终于还是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。
那天晚上，月亮很高，轻轻的照在河里，我第一次搂着秀秀，闻着她淡淡的体香。也是那天晚上，我第一次感觉道了爱情，感觉到了时间的速度，也感觉到了力量。
两个月后，我收到了一所京城大学来的通知书，在我们村里，这还是第一封来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村长来了，年长的长辈也来了，最后，秀秀和她妈妈也来了，还拎来了一大筐鸡蛋。妈妈也笑了，拉过秀秀的手道：“秀秀长大了，成了大闺女，长得也乖了！”
秀秀忙低下了头，她妈妈忙接过话：“你看，君君不也这么高了，还这么有出息。”
那天，秀秀煮饭、倒茶，忙过来忙过去，一有空了，总是悄悄的拉一下我的手，甜甜的看我一眼。
那段日子，家里很忙，我和爸爸整天都是出去借钱，妈妈在家里给我准备出门的衣物和零用品。秀秀爸爸怕我上学钱差了，还卖了一头牛崽，主动送了两百元过来。
走那天，本来秀秀应该去上课了，但她还是请了假没有去，帮我拎着东西，和爸爸一路送我去坐车，当我坐上车，秀秀从车窗口塞进一个小包，我打开是两个煮鸡蛋和二十元钱。
“你安心读书，一毕业我就去找事做！啊？”她拉着我的手终于低头哭了。车开了，我推开窗子，忙把头伸出去，她跟着车跑着，朝我使劲的挥着手……
在大学刚过年不久，我就收到了秀秀寄来的两百元钱。她在信中告诉我，她实习了，终于找到了事，叫我好好读书，她会隔段时间再给我寄钱。拿着她的钱，我的心总暖暖的。在那以后，我总是隔两个月能收到秀秀寄来的两百元钱。
因为有秀秀的接济，我在大学的日子过得再也不紧张，第二年，我节省的钱就够回家的车费了，想秀秀想得慌，我就决定回家过暑假。
“秀秀回来没有？”我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妈妈。妈妈并不回答，把头低下只做她的事。
“没有回来，你找她干什么？”爸爸生硬的接嘴道，看得出来，爸爸很生气。
“你们又吵架了？”我不解的问。
“吵架？跟他们吵什么架。”爸爸低头吸了口土烟。
“那是哪回事！”
“你问你妈去。”爸爸磕了磕烟灰，把头扭在了一边。
“君君，你过来，我给你说！”妈妈放下鞋垫，拉我到了屋后面。
“妈妈，你们究竟怎么了？”我很急的问道。
“君君，你以后不要再和秀秀来往了，好吗？”我看见妈妈眼睛一红，低下了头。
“妈，你总得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吧，前段时间，秀秀还给我寄了钱呢！”
“什么，秀秀给你寄钱，寄了多少？”妈妈忙问。
“总共加起来快两千了吧。”
“我的天啦，你居然用了她这么多钱，我看你拿什么还人家。”妈妈急道。
“还她干什么呀，是秀秀给我的！”
“要还人家！”妈妈拉住我低声说道：“君君，我给你说，秀秀钱来得不干净，你不能用！”
“妈，你说什么呀，秀秀找工作挣的钱，你别乱说！”我忙反驳。
“君君，妈给你说，秀秀在外面当小姐，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了。”
“什么，她……”我忙挣开了她的手，不由得后退了几步。“我不相信，我去问秀秀妈。”
“不能去！”妈妈忙拉着我。“人家现在就因为这个抬不起头，你还去问。”
我不服气的别过了头。
“听妈的话，你毕业了快点找点钱了还人家。这钱不能用了，你给秀秀说清楚。啊？”
我没有回答，但那段时间，村里的人再没有在我面前提秀秀，秀秀家的人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躲我，一个假期我就像坐牢，心里总是挂着什么。
回到学校，我第一件事就是给秀秀打电话，接电话的人告诉我她不在，等明天给我打回来。
第二天一早，秀秀就给我打来了电话。
“君哥，你在哪里去了，假期我给你打电话都找不到你！”
“我回家了！”我明显的感觉到了我的声音很硬。
“什么？你回家了！”秀秀在那边很惊慌。
“秀秀，你老实告诉我，你在做什么工作？”
“……你都知道了？我知道，你都知道了！”秀秀那边哽咽着，终于还是哭了起来。
什么！这都是真的？我头一痛，就像被人用锤重重打了一下。
“你为什么要这样？”我朝电话大吼大叫，“你告诉我，这不是真的。秀秀！”
那边，除了哭声，再也没有回答，良久，我终于听到了电话断线的声音。我再打过去，也没有人接了。
我回到寝室，就像大病了一场，我睡了整整两天。那天，头疼稍微好一点，外面有雨，我再次来到电话亭，拨响秀秀的电话，但那边接电话的人告诉我，秀秀已经搬走了。
“结束了，一切都结束了。”我自言自语的说道，挂下了电话。我依旧回到寝室，那个时候，我感觉到所有的东西原来都那么陌生，一切的回忆都那么的遥远。
终于在学校挨到了毕业，我找到了一份编辑的工作，存了几个月的钱寄给了秀秀家。
日子过得很快，几年后，我终于有了新的爱情，她叫娟，很善良的一个女孩。我经过深思熟虑，还是决定带她去我老家。
回到家，爸爸妈妈都非常高兴，忙里忙外。隔壁的弟弟妹妹都来看我的女朋友。
“君君，跟我出来，我问你点事。”吃完饭，妈妈看起来有点反常，叫住了我。
来到屋后，妈妈眼睛都红了，低头道：“你知道秀秀的事么？”
“秀秀的事，什么事？”我不解的问道。
“都几年了，你不知道？”妈妈惊奇的问道。
“真的不知道，我一直在外面，又没有人告诉我！”我摇了摇头。“难道秀秀回来了？”
“哎……”妈妈叹了口气。“魂回来了！”妈妈抹了抹眼睛说道：“我听说秀秀在外面喝醉了，一个人在大街上乱跑，结果，被一辆车撞了，还没有到医院就死了。”妈妈说完又抹了把眼泪。“这孩子，命怎么这么苦啊。”
“真的？不会吧！？”我摇着头，抓住妈妈的手忙问道。
“我还骗你，她爸爸还去了，不过，骨灰没有带回来，就在外地埋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！”
“就是你读书回来那年，你刚去不久呀。”
“什么……”
我松开了妈妈的手，双脚显得那么的麻木，胸中堵得满满的，我根本无法呼吸。我靠在屋角的木柱上，脑海中秀秀送我时奔跑的身影一闪，便什么都空白了
良久，我感觉妈妈在抹我脸上的泪。见我睁开眼睛，急道：“君君，你可别出声，小心你女朋友知道了！早知道这样，我真不该说。走，回屋去！”
那天晚上，我带着娟到了家乡小河边，我给她讲小河的故事，讲我童年的故事，讲秀秀的故事。她任我在河边低诉，在河边痛哭，在河边呼喊……


二00六年二月五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