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迁让学海迎来最后的疯狂,一天最多能卖到六七千元。而这时的八里台,一边是生意人的挥泪甩卖,另一边,则是文化人对这一先锋地标的回忆式告别。
天津DJ李想至今还留着几年前朋友发的短信,“7点钟八里台文化市场小书店见”。与李想有同样习惯的天津诗人魏风华,也常常把学海当做与朋友的碰头地点。
“等着等着,大伙就都在那家书店昏暗狭小的空间里聚齐了。于是,手里的银子是免不了破费的。”魏风华的诗集《还要多久》出来后,给朋友们发放,地点仍选在八里台。很多天津本土的诗人都来捧场。那一刻,魏风华觉得“这家小店里有着天津文学最闪耀的亮色。”
学海火了,不是一夜之间,更多的是“众人拾柴火焰高”。2000年以后,南开大学内的诸多学术书店,德才里的天马书友会,体北的天泽书店都打着“人文”的旗号立足在天津的文化圈内。
这些书店或红火了一阵子,但最终,大环境让他们落到了与学海截然相反的境遇。
与学海相隔1公里的天马书友会,原先在德才里占据着两层店面:二楼的地板被掏空一半,楼上楼下可以互相观望。布局设计得不仅有情调,在天津,它还是第一个实行会员制和图书排行榜的书店。但现在,它的一楼被烟酒店、糕点店和服装店三家割据,书店先是退至二楼,随后消失。
相比之下,学海常常被读者抱怨为“为了经营而经营”、“不注重环境”。在店面里,书占据了视野的全部角落。墙壁暴露红砖,书架一侧偶有油污,海报一层盖住一层。
尽管搬离新文化并且外露惨状,但人们的共识是,学海就该生存在八里台的犄角旮旯里。新文化市场的新址大楼拔地而起,门口的宣传海报写上了“学海书店”的名字,但岳洪亮拒绝“风光”地搬过去。
老读者排斥那个大楼,他们担心文化市场搬到那里,就没了气场。曾一家叫“英伦时光”的书店在那里卖市面上难找的英文原版小说,不到两年,留着板寸的叛逆女店主与她的高价原版书一起撤出了大楼。厄运离合
越来越多昔日的文化标志淡出人们的视野,而这仅仅是个开始。学海像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事物一样,走过极致,慢慢滑落。无法免俗的是,这种滑落带着“读书”大环境的消减,正考量着一个城市对待文化的肚量。
2007年,天津书业的厄运开始蔓延。
由于规划整顿,租金猛涨、大型网店冲击等不可抗力,天津的个体书业原本“船小好调头”的优势没了。读者一边在电脑、手机、电纸书上看小说看杂志,一边又在抱怨着纸质书书价高高在上。
大环境下,个体书商越发地势单力薄。一纸整顿条文把悠游在三宫的“遗老遗少”们请了出去。这座三进式的旧庭院,仿造了紫禁城的构造,在这里挑旧书有如穿越时空长廊。三宫没了,天津的旧书市场散了,摊主们就此开始了夹着尾巴打游击的日子。
学海也早就上了违法占道的黑名单。同安道沿街一层的墙壁是不能打通的,学海的入口拆了堵、堵了拆。巡逻车一来,学海的门就变成了窗户。人们只能绕进小区里,穿过漆黑的楼道从后门进入。这条道路,被读者戏谑为“从黑暗走向光明”。
光明的终点是学海的里屋。这里尚能找到较全的、商务印书馆的汉译世界名著,抑或是旧版的《悲剧的诞生》——四五个书架展示了学海残留的坚持。
2008年,岳红亮娶了媳妇,里屋成了卧室。学术类的图书被清到了外面的两个书架上,岳洪亮本不想这样,但当他发现连“汉译世界名著”也出现了盗版时,他的心也凉了。
一些贪图一时私利的书商搅黄了书业的大风气。当期卖不出的杂志到了月末会被小心地撕掉刊号,当作特价出售。读者开始普遍持观望心理,反正月末就会特价处理,谁又会理会那些寸金不让的当期杂志呢?
另也有一些书商不惜“英勇就义”,过期杂志不特价,不退回,开了箱当场撕掉。学海是与这些书店站在一起的。
这几年,学海看到了太多天津书业的悲欢离合。2007年,本土杂志《扭秧歌》在学海寄卖两年后,终在年出满15期后退出。它曾经给天津的独立出版带来希望,如今却成了“一座城市容不下的青春读本”。
越来越多昔日的文化标志淡出人们的视野,而这仅仅是个开始。学海像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事物一样,走过极致,慢慢滑落。无法免俗的是,这种滑落带着“读书”大环境的消减,正考量着一个城市对待文化的肚量。
“孤岛”学海寂寞的天津书市
近两年,任知跑到北京买书的次数越来越多。京津城际铁路的开通,缩短了爱书人与知识的距离。名目繁杂的类型书店,让读者可以自取所需。雨枫书馆高举女性旗帜,世贸天街一带将书店和时尚结合,中戏、北影、北师大附近的书店让任知可以有目的地淘到电影类书籍。
单向街图书馆的崛起让读者明白,书店不仅仅能够卖书,还可以办沙龙、搞论坛,看电影,喝咖啡、做手工,甚至出版属于自己书店的图书杂志,做出自己的文化品牌。
7月17日,单向街举办了名为“春秋的老实人和天真汉”的国学讲座。由于嘉宾请来了安妮宝贝,从而吸引了天津众多“安迷”冒酷暑赶到北京,将单向街二楼的咖啡馆挤得水泄不通。
新概念书店的风生水起并没有波及到老书店的生存。风入松和万圣书园等起初大多是由名学府的教授开办,岁月雕琢下,它们多少继承了不疾不徐的文人风骨。
被北京影响,天津新兴了一批书店,但专心做书的书店也不多了。有的书店做起了租书服务,或是兜售与书有关的文具、笔记本和书签,它们普遍价格不菲,装帧精致。一些咖啡馆摇身一变成了“书吧”,在它们的店里,书架只是装饰。
岳洪亮也羡慕单向街能给读者提供更多的文化空间。但这梦对学海来讲太过奢侈,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规划的话,“学海至少要先做个装修”。岳洪亮从不讳言,比起文化,他首先要做的是生意。
“后辈”书店的发展,岳洪亮看在眼里。谈到奔跑者书房的的关停,他言语中甚至会流露惋惜。他从其他读者那里听到,这家小书店经营的很用心:它开在小洋楼里,开辟出一个隔间给老地图和旅游类书籍;它间或搞一些旧书寄卖和特色书展,定期捐书,还会贴心地在书架边挂上老花镜。
2009年的冬天,一把铁锁将奔跑者书房的鼎盛锁在了回忆里。2010年的春天,几近绝望的天津爱书人把目光投向南开大学西南村新开的荒岛书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