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往今来读书人多,写读书故事的文章多,写好阅读是一种挑战。未必需有那么多创见,只要谈得诚实、深入、私人化,对别的读书人就不失启发与借鉴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唐诺《阅读的故事》(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8月)值得一读。它不是具体阅读哪本书的感怀,而是对“阅读”本身的追问和提炼,绾结于系统的思路,且远探四十多年阅读生活经验。所谓“积学似储宝”,以自由读书人闻名两岸的台湾评论家唐诺,腹笥甚富,择要而出,出而精当。
书中我最喜欢的内容是《跨过人生的折返点——有关四十岁以后的阅读》,尤其“从仰望到平视”部分。儒雅的唐诺用感性与智性浑融的语言讲了年龄、阅历带来的变化。这种变化变得极为洞达,可以更多理解书后那个人的心事和烦恼,是能够平等对话而非人云亦云,是揭穿和破除。
他举阅读张爱玲的例子,讲得很精彩:“等你自己年过四十了,被迫知道人心的复杂种种,你再回头读张爱玲,不管是《怨女》《金锁记》或其他珠玑般的短篇传奇,你很容易发现原来她是如此文学,小说中诸多人的反应、诸多触及人性复杂幽深的地方,张爱玲往往力有未逮,她只能凭借自己惊人的聪明去猜去想去编,并仰慕自己漂亮灵动而且气氛营造能力十足的笔盖过去——真苦了你了,孩子。”这份明断,别有一番见地,独到犀利,但结语又宕开一步,堪称醒豁敦厚。
唐诺还写道:“四十岁之后的阅读,有些书你看看就好,如踏花归去,但有些书你却一字一句不舍得放过,不舍得快,如促膝长谈。”准确又深情,虽然我还没有到达文中的年龄,读唐诺的书却也是不舍得快,要慢慢散步在其温润的文辞里面。
阅读之趣,有时不在书而在人,在于人的态度。当一个人心中有事,有百转千结与痛苦(这是人性的真实),自然会静静寻觅同道。书会予人安慰良多,启人悟解生之真诠,给人沉潜的归宿感,像唐诺所说:“可能性,而不是答案,我个人坚信,这才是阅读所能带给我们真正的、最美好的礼物。” (潘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