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午, 微风拂煦, 阳光明媚。
《新生导刊》的吴记者来到清河监区第二监区一分监区采访, 接待他的是正在值班的一分监区副分监区长汪传杰。
汪队副不到四十岁, 也是警校毕业。他目光犀利, 处事果断, 一双剑眉和宽阔的前额带着沉着而刚毅的军人气概, 他同样身材高大, 令人望而生畏。有犯人曾私下议论道:"即使苍蝇飞过汪队副的面前, 他也能分出公和母, 可别在他面前耍花样!"
汪队副是一分监区的管教内勤, 他不仅负责监管改造各类台账的填写和管理, 还要全面了解犯情, 尤其是了解重危罪犯的思想动态, 此外还要负责罪犯会见的监听, 来往信件、物品、邮件的检查登记以及罪犯的评分、学习和娱乐活动等等。
寒暄过后, 汪队副介绍说:"本监区有个叫储秋生的犯人, 因为总是跟陆劲松就是那个曾经的县委书记过不去, 不仅经常恶语相向, 还扬言要动手打人, 他因此曾被关了禁闭。放出来后, 我们把他调离了四组, 现在三组。问他为什么这样老是跟他过不去, 他说他最恨这些有钱人, 尤其恨陆劲松这样包‘二奶的人。问他为什么, 他也没说, 今天吴记者来了, 正好可以采访采访他!"
"好吧, 就采访他。”吴记者说道。
来到值班室, 值班人员叫来了储秋生。
储秋生约30岁, 身材修长, 他的面容如岩石般, 有着严峻的棱角。
汪队副介绍了吴记者后, 就离开了值班室。
吴记者直截了当地问道:"听说你很恨那些包‘二奶的人, 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?"
沉默一段时间后, 储秋生说:"是, 我恨这些有钱人, 尤其恨陆劲松这样包‘二奶的人。我就是因为他这种人才进来的。"
"能跟我谈谈你的经历吗?”吴记者说。
"好吧。你是记者, 我真希望你能把这些人的丑行给暴露出来!"
储秋生坐直了身子, 接着漫漫说道:"我在天都市当过兵, 复员后回到老家, 由于没有找到好的单位, 女朋友也跟人跑了。为了远离令我伤心的故乡, 我找了一个推销药材的营生, 回到了天都市。生意虽然不是太好, 但也乐观豁达。后来迷上了网吧, 认识了一个女孩, 那女孩很可怜, 她就是被陆劲松这样的人给害的……"
※※※
天都市。
这天晚上, 储秋生又在网吧上网, 上到很晚, 网吧里的人大都离去了。
这时, 他发现, 一个女孩几乎整天都没有离开过, 他很是奇怪, 见她睡着了, 储秋生就给她披上一件皮衣。
女孩醒来后, 已是第二天凌晨, 她发现身上多了一件皮衣, 抬头看去, 见储秋生趴在另外一台电脑桌上正在上网。
储秋生回过头来, 见她醒了, 便站起来, 走向她说:"嗳, 小姑娘, 你这样会生病的。"
女孩看不清储秋生的脸, 但晨曦的微光下, 她看到了储秋生那身材修长的剪影, 她感到了一阵温暖, 说:"我在这里已经泡了3天3夜了!"
储秋生感到很吃惊, 他们聊了起来, 渐渐的, 他们熟悉了, 储秋生还向她述说了自己的经历。
储秋生的情绪深深感染了她。本是天涯沦落人, 相逢何必曾相识。看着储秋生那坦诚的双眼和敞开的心扉, 她说:"我叫毛立红, 是个打工妹, 最近因厂里不景气, 只好暂时歇着, 没有事干。"
也许是不同的遭遇和同样的伤痛迅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, 他们在网吧里成了好朋友。
几次接触后, 毛立红对储秋生说:"储大哥, 我不想在厂里的集体宿舍住, 你能帮我在外头租间房子吗?"
"行, 我明天就帮你问问。"
储秋生很快就租到了房子。在这间小屋里, 他们第一次感到了生活原本是如此美好, 他们同居了。
这年春节, 储秋生带着毛立红回了一趟老家。
储秋生的父母都是县里的干部, 家里人对毛立红都很满意, 并一再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这个"小妹妹”, 还掰着指头算日子, 看什么时候为他们办婚事。
得到家人的同意, 储秋生当然很高兴。回到天都市后, 储秋生就忙着处理生意上的善后事宜, 只等事情一完, 他就准备回老家办婚事了。
可是这天, 储秋生铁青着脸回到了小屋。
毛立红第一次看到储秋生如此难看的脸色, 还以为他身体不好, 马上给他倒了杯水。
储秋生一把将水杯打翻在地, 并把一个诊断证明拍在桌子上:"你看看, 这是什么?"
毛立红拿起来, 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明白, 便心疼地问:"你生病了?"
"可不是?"
"什么病?"
"性病!”储秋生大声说道。
"你怎么得了这病?”毛立红很是奇怪。
"哼, 你还好意思问我?问问你自己吧!我除了你, 没和别的女人有过那事。以前你有什么事, 我从来也没问过, 也不计较, 但今天这事, 你必须给我说清楚, 否则, 我跟你没完!”储秋生叫道。
毛立红终于明白了, 她没有辩解。
半晌她才吞吞吐吐地说:"这, 这一切肯定都是因为他, 那个姓顾的老总……"
※※※
毛立红家住农村, 父亲去世的早。后来, 娘带着她们姐妹改嫁了。后爹是个老实人, 虽然没有骂过她一回, 但他时时刻刻都让她感觉到冷漠。
毛立红不愿意更不甘心过娘一样的日子, 她决心走出大山, 去寻找山外边的精彩世界, 她只身来到了天都市。
城市是如此绚丽多彩, 到处是林立的高楼, 穿梭的车流。到了晚上, 华灯尽放, 万家灯火, 徜徉在宽阔的街道上, 再不用担心脚下的泥泞和坎坷。毛立红浑身充满了激动, 她想, 我一定要生活在城市里, 只要能当上城里人, 哪怕喝凉水也心甘。
毛立红当时还不满18岁, 没有身份证, 大多数老板都对她不理不睬。她的求职标准不得不一再降低, 从大商场到小门市部甚至小地摊, 最后才勉强留在一家羊肉汤馆里打小工。
一天下[ 网游之纵横天下 ]来, 脚站肿了, 累个半死不说, 单说那个味道就实在让人受不了, 衣服上的味咋洗也洗不掉。
更可气的还是那个歪脖子老板, 满嘴的荤话, 还时不时地动手动脚想占便宜。没干几天, 毛立红就辞了工。
她借住在一个叫"婷婷”的女伴的租房里, 这是毛立红在打工时认识的。
之后, 毛立红又找了一个卖手机的小店。虽然环境不错, 工资也可以, 可就是生意不太好。该发工资的前一天, 她去上班, 才发现已是人去屋空。
没有特长, 没有文凭, 没有户口, 她这才伤心地发现, 想做城里人可没那么容易。
回到租房里, 她发现, 和自己同屋的女伴婷婷好像收入不错, 好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, 还时不时地往家里寄钱。
毛立红问过她好几次, 婷婷总是支支吾吾的没有说。今天, 经不住毛立红的软磨硬泡, 终于告诉了她实情…… 这天晚上, 婷婷带着毛立红来到了她上班的地方"蝶恋花歌舞厅”。
旋转的灯光, 炫目的舞池, 幽暗的包间, 使毛立红既好奇又感到神秘。看着婷婷老练地周旋于各色客人中间, 时而打情骂俏, 时而发嗲撒娇, 毛立红的脸热得烫手, 她直往黑影里钻。
几个男士上前邀她跳舞, 她手足无措, 看着脚尖只摇头。
婷婷走过来, 好说歹说, 她才陪客人打了一会儿牌, 喝了点酒。
临走时, 客人拿出50块钱给她, 毛立红死活不好意思要。最后, 还是婷婷帮她收下了。
从此, 毛立红才知道, 有这样一群和她有同样出身、同样经历的女孩儿过着这种别样的生活, 她也知道了什么是"坐台”, 什么叫"三陪”等等。
※※※
"蝶恋花歌舞厅”的老板对她特别殷勤, 主动让她在包间里学唱卡拉0K, 客人给的小费他也不抽头。
有客人非礼时, 他还总是护着她。
后来, 毛立红才知道, 老板如此关照她是因为另外一个人老板, 他就是顾总。
"蝶恋花歌舞厅”老板因为借了顾总20万块钱, 所以就思忖着拿毛立红来还人情。
顾总50多岁了, 衣冠楚楚, 头发光亮, 他是天都市有名的老板。他每次来都要毛立红陪, 虽然言语不多, 但小费不少。
顾总很少跳舞, 也不像一般客人那样变着法儿想使坏。他说话像是在做报告, 让毛立红觉着好笑。时间长了, 毛立红就向他谈自己的身世和打工的遭遇。
顾总听得非常认真, 对她深表同情地说:"你一个女孩子, 只身在外, 真不容易啊!"
这让毛立红很感动。
顾总又说:"你干这一行总不是个办法, 不行先跟我跑跑业务, 熟悉熟悉, 将来在我公司里当个业务员或会计什么的, 也算做个正经事。"
"真的吗?”毛立红很兴奋。
"当然, 后天正式上班, 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, 我来接你。”顾总说道。
※※※
当天晚上, 毛立红就向婷婷说起了这事, 然后问道:"婷婷, 你看我能不能去?"
婷婷惊讶地瞪大双眼:"哎呀, 你真好福气呀, 傍上顾总这个大款了!这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啊。你还问去不去, 你要不去我可去了!"
望着婷婷一脸的羡慕, 毛立红的顾虑烟消云散了。
第三天, 顾总就开着车来接她了。一路上, 顾总对她关怀备至, 大到衣服, 小到鞋袜, 甚至内衣、女人用品都想到了。
毛立红既感激又感到难堪。
顾总笑着说:"呵呵, 我最喜欢给漂亮女孩买衣服了, 看上去就爽!像我那口子, 穿再好的衣服也是浪费。"
看毛立红还有些犹豫, 顾总接着说:"呃, 就当这是工作服吧, 你不讲究, 我还要注意企业形象呢, 哈哈……"
就这样, 毛立红第一次享受了美容、桑拿。
经过一番包装, 再一看镜子, 毛立红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。
顾总更是两眼放光地赞叹道:"嘿, 真是美若天仙啊!"
毛立红搬出了租房, 住进了宾馆。
为了感谢顾总, 她非常敬业。一则她年龄小, 二则她有在歌舞厅喝酒的底子, 往往使客户非常尽兴, 顾总也非常满意。
有一天, 顾总召集他们开会, 说晚上请的是一个大客户, 事关几十万元的合同, 特别嘱咐毛立红要全力以赴。
当天晚上, 毛立红使出浑身解数, 极力逢迎几位财神爷。待到杯盘狼藉, 曲终人散, 她已是烂醉如泥。
顾总扶起浑身瘫软的毛立红回到宾馆的房间, 然后扒开了她的衣服…… 毛立红已无力做出任何反应, 大脑一片空白。
夜里, 毛立红吐得一塌糊涂, 顾总一直陪着她, 她几次要把他推出去, 都无力地摔倒了。
顾总跪在床头, 一边抽自己的嘴巴, 一边发誓悔过道:"我不是人, 我真该死!立红, 求你原谅我吧……"
第二天, 毛立红一天都没起床。
顾总又"语重心长”地开导她说:"立红, 打工才能挣几个钱, 你跟了我, 我决不会亏待你。你一个月才二三百块钱, 将来不是还得回去当农民?你如果继续当小姐, 早晚要下水。风险大不说, 不知道哪天还会碰到个坏人, 不把你一辈子给毁了?"
说着, 顾总许愿道:"你跟我过一段时间, 我给你买套房子, 买辆车, 再给你开个小店, 让你做生意, 一辈子不愁吃穿, 也不耽误你成家, 我说话算数!"
顾总的话说到了毛立红的痛处, 木已成舟的她又能怎么样呢?看着顾总那既可怜又狼狈的样子, 她虽然从心里感到恶心, 但还是含泪答应了。
不久, 顾总给她租了房子, 买来生活用品, 就这样她成了顾总的"二奶”。
顾总还为她配了手机, 有事由他和她联系。顾总给她约法三章:5年内不许谈男朋友;不许出去乱讲和他的关系;不许到公司找他。
刚开始, 顾总来得比较勤, 只是像幽灵一样, 每次都是来去匆匆。偶尔也陪她上一趟街, 不过一定要戴上墨镜。毛立红总觉得他像个特务。
顾总每个月都准时给她生活费, 给她买了东西钱就少了点。
在他高兴的时候, 毛立红有时也问问他的许诺, 他总说:"嗯, 再等等, 正在操作。"
后来, 顾总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, 他的许诺也变得越来越渺茫。
无边的寂寞像天边的黑云一样袭上毛立红的心头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 毛立红迷上了上网聊天, 迷上了街角的网吧。
她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寻找着心灵的寄托。每当夜晚回家的时候, 她多么希望有人为她点亮家里温暖的灯光啊!
一次次的失望之后, 她索性通宵在网吧里聊天、游戏。无数次的登录、点击, 直到把头脑打成空白, 直到把自己送进梦乡…… ※※※
毛立红讲完了, 储秋生一言不发, 蹲在那里一根接着一根抽烟。
望着储秋生扭曲的脸, 毛立红害怕极了, 她没想到顾总会传染给她性病, 如今又传染给了自己心爱的人, 她真怕此时此刻储秋生再气出什么病来。
"绝不能放过这个杂种!”过了近半个小时, 储秋生才憋出这句话。接着他又说, "这件事你要配合我一下, 我们敲他一笔钱, 这也是对你的补偿。"
"这, 可是要犯法的呀……”毛立红有所顾虑。
"敲他一笔钱后, 我们就结婚, 干不干你自己看着办吧!”储秋生怒道。
毛立红无奈, 只得答应。
这天上午, 毛立红打电话将顾总约来, 主动与顾总上了床。
储秋生携带照相机闯入室内, 给二人拍摄了照片。
储秋生拿着菜刀对顾总威胁道:"你写一张欠毛立红15万元的欠条, 不然我就把你的丑事捅出去!"
毛立红还从顾总的包内拿走了现金, 约5000多元。
顾总无奈, 只得老老实实写下了欠条。
第二天, 两人在立交桥上等待顾总交钱时, 被民警当场抓获。
不久, 储秋生因敲诈勒索罪, 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;毛立红也因敲诈勒索罪, 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…… ※※※
一分监区值班室。
吴记者问:"入狱后, 你和毛立红联系过吗?"
储秋生答道:"没有, 我不知道她的确切地址, 不过我想她一定在女子监狱。"
吴记者又问:"出狱后, 你还会爱她吗?"
储秋生的语气显得挺坚定:"我要好好改造, 争取提前释放, 到时候, 我会去女子监狱接她。"
吴记者最后说:"过些天, 我正好去女子监狱采访, 顺便帮你打听一下她的情况。"
储秋生十分感激地说:"真谢谢你了, 吴记者。"
※※※
几天后, 吴记者又来到女子监狱。
在值班室里, 吴记者见到了毛立红。
她虽然穿着囚服, 理着齐耳短发, 但仍透露出一股清秀。她弯弯的双眉, 圆圆的一张脸, 两只眼睛仍然十分明亮。吴记者想, 难怪储秋生和那个顾总都对她如此着迷。
吴记者向她说了储秋生的近况, 并留下了储秋生的通信地址, 希望他们能写信联系。毛立红高兴地收下了。
最后, 提出了同样的问题:"出狱后, 你还会爱他吗?"
毛立红坚定地说:"只要他不嫌弃我, 我等他……”\